第19章(1/ 2)
最后一个居然是个巴基斯坦学生,那晚嘉羚回来以后,无精打采地说:“我不想谈今晚的事……”就上楼去了。
那天晚上也是我觉悟的开始:对于一再失望的约会经验,嘉羚显然已经开始觉得沮丧,然而,我必须对自己承认,我不但没有适切地感到对嘉羚的同情,反而感到松一口气,对那些男人产生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必须正视的事实是:可能的解释只有两个,其一就是我暗自怀恨着嘉羚,以她的痛苦为乐,要不然……
自从和嘉羚重逢的那一刻起,虽然我努力地建立起保护自己那颗心的城墙壕沟,为的是我可能会承受不起她的再次拒绝,但是承认与否,我深爱着嘉羚……
我的心防瓦解了。
隆冬的早晨,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厨房里,本能地喝着冒出腾腾热气的咖啡,却丝毫没有尝到、闻到浓郁的咖啡香,不过至少身子慢慢的暖了起来……
楼梯那儿传来了嘉羚下楼的脚步声,我紧张地觉得体内的暖气又消退无踪了,脚步声显得那么轻缓,我希望这是个好的徵兆。
穿着整齐的嘉羚出现在厨房门口,显然已经起床一会儿了,一如平常上学时的习惯,她只稍微描了一下眉毛,穿着宽大的毛衣、合身的法兰绒长裤,套着白棉袜的脚也照着她日常习惯,没有穿拖鞋地走在地砖上。她抱着我早上放在她卧室门口的那一大束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哥……你干嘛啦?”
受到她笑容的鼓励,我觉得稍微自然了一点,我笑着问她:“喜欢吗?”
“嗯……谢谢!”
她走到储物架那儿,仔细的挑了一个不规则型的陶器皿,加了水以后,细心地把花束拆开、修剪,倾插在花器中。我静静地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觉得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全身暖暖的、绵绵的,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但是心里又觉得暗暗地不安:嘉羚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显然应该有时间阅读我附在花束中的卡片,而且也该对我的表白有所反应……然而,她的恬静到底是甚么意思呢?
插好花的嘉羚把花器放在餐桌中央,然后倾过身子,轻轻在我脸上啄了一个吻:“对不起,今天下楼晚了,来不及吃早餐,得先去学校了……”
她步出厨房,留下我有些错谔的呆坐着,半晌才注意到嘉羚不知何时在厨台上留下一张浅紫色的信纸,我紧张地轻轻拾起那张对摺了的薄纸……
哥:谢谢你送给我这么美的花,我读了你附上的卡片,可是……你要我怎么说呢?
在某一方面,我觉得我们一直是很亲近的,但是,自从我上大学以后,我承认我必须负大部份的责任,可是我们开始变成……两个总是住在相反季节里的人。
你知道的,不是吗?刚刚来到温哥华的时候,我是很期盼我们能够立刻恢复以前的亲密,然而你却拒绝了我的暗示。你这么做是对的,我带着许多包袱来到温哥华,而那时,我只想掩埋过去那段伤害你和被伤害的记忆,并不想重新营建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拒绝我,是正确的决定。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那时我所处的季节,是随时都会愿意接纳与你的亲密关系的乾涸炎夏,然而,你却是正在渡过冷静的冬季。而如今……你说你发现对我一直有着感情,你愿意再来追求我,但是,我却不敢确定我是否能够坦然接受你的感情。
哥,我觉得我很不健康。你知道吗?当我和那些男孩约会时,我没有办法不看见他们的缺陷,尤其不能忽视他们的不成熟,我无法和他们认真的交往,但是,问题并不全出在他们的身上。我觉得自己和他们交往的动机不纯,所以也就不配得到他们的真心,也许,我是故意挑选那种不理想的男人,藉此确保我不能得到我不配得到的真爱。
我和那些男孩交往,是因为你的缘故。听起来大概很变态吧?我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动机,也许是有一点想叫你嫉妒,以证明你还在乎我,但是另一方面,又早就知道你耽心我,所以故意做出有社交生活的样子,希望你安心些,还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情结,连我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丧失了对自己和对别人的信心,而这个信心,是能够接受感情的先决条件。
哥,不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走出冬天,我也害怕让你空等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起……
古曹?读完嘉羚的信,我原本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膀,不禁随着长长的吁气而垮垮的垂落下去……
我觉得我搞砸了……
在我对嘉羚吐露藏在我心里的感情之后,我们的相处变得很不自然几乎是她来加拿大以后,我们关系最紧张的两个星期。倒不是说我们之间有什么磨擦、冲突之类的事,但却是比明火执仗的大决裂更令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两个天天见面,一起进餐、出入的人,却不再敢提起心中所记挂的事,如履薄冰的说着不关痛痒的寒喧。
然而我却不后悔自己的表白……
常常听到有些人说,虽然对异性的“密友”有爱恋的情愫,但是却一辈子不敢做出表示,为的是怕恋情失败,连友情都保不住。可是我不相信这样胆怯的态度,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怎么忍心只为了自己的畏惧而不告诉对方?不给对方一个找到快乐的机会?
为了与嘉羚的事,我十分痛苦倒是真的,但是这是我自愿付的代价。两个星期过去了,我开始觉得,虽然我还是爱着嘉羚,却开始避免见到她,也许如果她能“暂时”在外面另觅住处,对我们都会比较轻松些。我还没有咨询嘉羚的意见,然而,我直觉地猜想她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
我的直觉也告诉我,“暂时”变成“永远”的机率不小,然而,我觉得向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机不能再等了,我再也不愿意活在对未知充满恐惧的虚悬状态里,是好是坏,我必须活在明确的选择里。
就在我决定询问嘉羚愿不愿意让我替她另外安排住所的节骨眼,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
电话那端传来曾经熟悉的语音:“哈罗,罗杰!”
“啊?”
我有些迷惑的答道:“小晴?”
“叫我珍妮芙吧。”
真是的,虽然她选择不去说她那口“普通话”腔很重的英文,却还是坚持我用她自己挑的英文名字称呼她她老是嫌李晴这个名字土气。
“好久没听到你消息了,最近还好吧?”
“嗯……可以吧,有没空出来见见面?”
看看手表,午餐的时间快到了:“嗯……你在城中区?一起吃个午饭吧?”
“好啊,我请客。”
“哟!”
我讶异的说道:“一年多不见,居然变这么爽气大方,发财啦?”
“别把我说成那么次吧!”
不等我回话,李晴就说出了约定的地点:“一会儿在那家你喜欢的日本料理碰面……”
心里想着:小晴真的阔啦?我随口答道:“好,一会儿见,小晴。”
“叫我珍妮芙!”
说完,小晴就挂上了电话。
李晴还是不习惯叫她什么“珍妮芙”的夹着海胆寿司,面不改色的送入嘴里,看来她真不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了。她满意的咂咂嘴唇,才回过头来回答我的问题:“布来安那个酒鬼?早就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他倒是没拿到我几分钱……身体算是被他糟蹋了,不过还好我很小心,没染上什么怪病。”
“那……你移民官司的事情搞定啦?”
“哎……”
李晴又夹起一块寿司,细细咀嚼再吞下以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到:“别提了,那些移民律师,在自己同胞面前是神的不得了,见了洋人移民官就突然做了孙子,屁都放不出来,我差点就遣返啦!”
说到激动处,她轻轻的用筷子尖触击着盛了蘸料的小碟:“好在我命不该绝,遇到贵人才保住居留权。”
“哦?”
“哎……遇到我现在的老公啊。”
“对了,”
我指指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一只钻戒:“刚才正想问你呢。恭喜你啦!”
“唔……”
李晴摇摇头:“一个七十几岁的台湾老头子啦,说来也可怜,费尽心思带了家产、全家移民来加拿大,死了老伴以后就住在儿子家里,偏偏遇见个厉害的香港媳妇,家产是等不及的想要的,偏偏是抬起一根手指来照顾老人家都嫌累。老头一气之下,自己搬出来住,想找个人照顾生活……就这样,我照顾他,他替我扮身份。”
“那他儿子和媳妇岂不要恨死你了?”
“活该呀!谁叫他们不孝?我可是心甘情愿的照顾他们的老爸,他们呢?老头遗嘱都立好了,儿子除了公司和那栋住家的房子,别的啥都没有,其他的都归老婆我啦。”
“哇!那媳妇有没有赶紧来巴结一下公公?”
“算了吧,她找了律师,硬要说老头立遗嘱时神智不清,可是都没用,老头神智清楚的很。”
“那,你就等着做百万富婆了。”
“哎……”
李晴摇摇头、叹口气:“守活寡加做佣人还差不多,不过至少比被那个酒鬼压榨、糟蹋好多了,我做得也算轻松愉快……哦!对了,找你是有事麻烦你的。”
“哈哈,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我怎么还有值得被你麻烦的本事?”
她皱皱眉头:“怎么这么说话呢?跟你说吧,我总不能成天待在家里孵着,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和那些阔太太鬼混,所以我想,既然有时间,不如从新拾起以前喜欢做的事,练习画画儿吧。”
“那倒是很好的事!”
我衷心的替她高兴,李晴原来就是个很好的美术家,能够后顾无忧的在这条路上发展倒我乐观其成的好事。
“我还有一些画具存在你那里……”
李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我买不起新的东西,但是……用惯了嘛。有些还是我爸妈替我买的,我想收存起来……有点纪念价值。”
“那有什么问题?”
我看看手表:“今天下午不会太忙,吃完了我就陪你回去拿东西吧。”
李晴明澈的眼睛中闪烁着善意的眼神,有点以前的韵味:真好!谢谢你。
?“呼……”
终于把最后的几张画布放进了李晴那部宾士的后座,那部精致的轿车,除了驾驶座以外,都塞满了画架、画具、画布、画框和她以前的画作,我涎着脸跟她要了一幅我的半身像:将来你出名了,我也就沾光可以靠这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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